徐志雲是金門的精神科門診醫師，也是台大醫院同志諮詢門診的發起人兼醫師，同時也擔任同志諮詢熱線現任理事長（2003年開始擔任義工），週一到四在醫師人數太少而必須超時過勞的金門擔任門診醫師，週末則飛到台灣，到台大門診。周而復始，已經三年多。其他還有許多許多零星時間排滿的會議。徐志雲在這麼緊縮緊迫的時間中，還出了一本書《讓傷痕說話》，這是收錄他在台大諮詢門診三年多來的診間故事。也說了一段自己從以前不知何去何從，到現在整個大出櫃狀態的故事。

徐志雲在診間經驗中，發現很多家庭面臨的問題是類似的，「看其他家庭的樣貌，可以讓自己得到釋懷或參考。」

此外，永遠有缺乏資源的人。徐醫師回想自己當年，國中莫名知道gay這詞，其他都是自己腦補。高中時意外在圖書館發現台大男同志社出版的《同性戀邦聯》一書，他說「我感到興奮莫名，很想借，但又怕，最後就一次借很多本書，夾在中間給管理員登記。在金門這樣偏鄉中的偏鄉，這本書對我而言重要。有別於網路現在充滿錯誤資訊，書是不用直接跟人接觸就可以得到的資源。」他快速的述說這本書對於個人的實現。

事實上的現況是，即便在全亞洲號稱同志人權最先進的台灣，很多人光和別人說就是很困難的事，何況要走出來面對專業人士、或是走到熱線中，對多數人都是高門檻。徐醫師補充說，尤其精神科門診又背負雙重污名，許多時間要處理的是，關係緊繃與情感的拉扯。書中徐醫師提到，會來到精神科門診的個案，一般而言遭遇過更困苦的經歷。

理性分析背後，是深刻的同理心
徐志雲說話很快，他形容自己很習慣高效能的處理事情，和朋友如果是從工作中建立起的關係會更長久。他和呂欣潔是熱線擔任志工時期的同期，很好的朋友，到現在一直緊密聯絡。他講話細膩精準，理性，務求公事公辦。受過醫科專業訓練，臨床上，他不容易被個案的情緒或故事情節影響。我們問起這題，他笑說，好多人都有問。實是因為，《讓傷痕說話》一書中，有不少令人驚呼的故事，醫師必須保持專業理性分析，但他同時也承接很多人的成見、不滿或許多負面的情緒。

專業讓他不允許，可是私底下，徐醫師說自己講話很直，愛講垃圾話，超舒壓。平均每天超過12小時工時，也就在私下做回自己最提神。在當年，他曾經是打去熱線的求主者。他說「上大學好不容易脫離金門到台北了，瞬時海闊天空覺得自己根本應該當個台北人。台北這麼好，當時最掙扎之事，還是學校中還是沒人敢講。我後來受不了覺得要認識相同的朋友。一開始我寫mail給張老師，回信給我說找熱線。我才終於知道有GC（台大男同志），加入社團，才開始真的認識一些gay……」也才開啟他步上同志運動的道路。有趣的是，徐志雲在GC還認識北醫的校友。

現在聽起來好像在說故事，網路資源，交友管道，現在都好便利。可是當年的驚弓之鳥，「一朝被蛇咬，十年被蛇咬」的社會氣氛，和現在是截然不同。出刊的當下是一月，公投結果已過，然而漣漪效應現在還持續。我們問徐醫師，對於公投結果的評論。此外是，門診中的每個人，現在過得還好嗎？徐醫師回答如下：

「公投前後我的同志諮詢門診的人數都有增加，有一些來診的個案是因為在公投期間被各種反同言論所傷害，也有一些個案是因為公投前想要多說服家人支持婚姻平權、因此不惜出櫃，但是在這麼緊繃的時刻下出櫃，很多同志其實擔負了太大的壓力，甚至因為出櫃後父母仍無法接受，而更覺得受傷。我的一般門診當中，甚至還出現異性戀的直同志也對公投結果忿忿不平，好幾天睡不著覺。」

公投之後，有很多要學
徐醫師接著說：「公投之後，許多同志覺得公投的結果讓人非常失望，因此陷入了更深的憂鬱之中，覺得整個社會對於同志都不友善，更對自己的未來感到絕望。我自己進入同志運動這麼多年，也近身目睹了這麼多同志的喜怒哀樂，我當然也很憤怒，但對我來說，我依然對未來抱持很大的希望，我想要跟贊成同志平權、支持性別平等教育的朋友說：粗糙的法律制度放任了這種公投出現，造成這種結局，並不是世界都沒有了愛，而是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公投背後的意義，甚至包括你的父母親，很多人都還在學著愛人的方式。

社會雖然尖銳顛簸，但還沒失溫，我們每一個實在生存著的人，就是溫度的來源。當一個少數並不容易，我花了很長的時間，才發現這是一件幸運的事情。人生當然會苦痛，但我想提醒大家，你很重要，不論你是少數的一份子、或是願意並肩前行的人，你對許多人都很重要。

這次投下反同公投同意票的人，大部分並非憎恨同志，而是不知道公投條文背後隱藏的惡意、或者因反同組織的扭曲宣傳而恐懼。惡意無法溝通，但恐懼可以改變。以前這個社會恐懼自由戀愛、恐懼同姓夫妻結婚、恐懼原住民、恐懼女性唸書，現在都改變了，性平教育跟婚姻平權只會走得更快。十年內，台灣的世代比例會翻轉，大部分的人會自然而然地與同志生活在一起，不再需要有色眼鏡。

希望大家都能堅持下去，最終我們一定會看到，台灣成為一個不分性別、性傾向，都能自在呼吸的地方。」

■文／ Moffy Chen‧攝影／ 宿昱星
■場地／ 貳房苑‧特別感謝／ 遠流出版

本文轉載自LEZS32〈精神科診間教我的事—徐志雲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