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音樂人不畏時代變化，隨著時光積累不斷加深底蘊，創造出切合當下氛圍的樂曲，陳珊妮無疑就是能夠作出呼應時代精神的音樂人。她的第十三張專輯《Juvenile A》名稱採用《阿基拉》故事內一個觀察小組的名稱，原因無他，因為大師們的未來就是我們的現在。

2019年這個時間點對陳珊妮而言很特別，因為日本經典科幻漫畫《阿基拉》和電影《銀翼殺手》的年代設定就是在2019年。「當我發現這件事情的時候，我覺得或許是巧合，但也會是一個很好的時間點去反省。我們現在變成什麼樣子，未來又會變成什麼樣子，剛好可以透過《Juvenile A》這張專輯來觀察。」

新合作，新火花
這次的專輯不只主題非常明確，合作的音樂人也極有新鮮感。像是〈你要去哪裡〉就是跟龐克團傷心欲絕的主唱許正泰合作，「他是一個非常奇特的人，然後我剛好想要找一個對於自己有特別想法的音樂人，認識他之後，發現他是一個每天在問自己問題的人，也是一個非常敏感善良的人，跟他們的音樂曲風有非常大的差別。」

除了許正泰，陳珊妮這回也和呂士軒合作〈成為一個厲害的普通人〉。「認識他是因為第一張專輯，又因為金音獎主席的關係，長時間一直在聽，我非常喜歡他的音域、饒舌和Vocal，都是音樂圈少有的，他有一種非常溫暖的平凡年青人語氣，但是很有力量。我們合作的歌曲是民謠加上饒舌，我自己非常喜歡，歌詞也在講述這個世代的年輕人。」

提到新專輯，珊妮的話匣子就停不下來，因為這張她著墨許久的寶貝，還與八十八顆芭樂籽的阿強合作，寫了一首關於喪世代青年的歌，以及跨界找來琵琶樂手鍾玉鳳，更在〈恐怖谷〉中以AI技術請來Google小姐唱歌…，從實體到虛擬，一張別具時代精神的專輯就此展現。

從視覺到聽覺
專輯裡的第一支單曲〈恐怖谷〉MV，迅速在社群媒體上造成話題，為了丟出對大眾單一審美觀的大哉問，她找來田馥甄、徐佳瑩、林嘉欣等人，用修圖方式將她們變成有著超尖下巴、杏眼圓凳的誇飾網路樣板美女。「這樣真的就是美嗎？」珊妮這麼問。「當然一開始會寫這個歌，是因為我們活在社群媒體的時代，每個人每天上網發照片都在展現生活和外貌上最美好的一面，但有些其實已經偏離了你的真實人生。」珊妮忍不住感慨，「在IG上看到的照片大家都很像，一樣的場地，一樣的濾鏡，一樣的照片角度，大家的打扮也趨近於一樣。我們以前喜歡的偶像，很多是因為很特別、因為不一樣才紅，但這個時代好像愈來愈少人是這樣，在娛樂圈裡好像更嚴重。」

珊妮說，自從推出〈恐怖谷〉MV之後，大家總是在問她對美麗的定義。「說真的，就是媒體一直在定義這件事情，強化女人要很美麗的想法。」於是一種惡性循環，女人為了想要維持美麗，承受不了壓力去整形，但整形之後又害怕被別人發現。對於珊妮而言，一個人的長相不會影響到你的工作和才能。「不需要長成什麼樣子，才可以得到自信和快樂，人生不需要有這麼大的壓力。像我自己覺得好看的女生，通常都是偏離平均值一點的。我覺得整形、修圖，都是成為美的平均值，但是越接近平均值，就會發現每個人都長得很像。我有認識很多歐美的朋友，他們認為亞洲很多人長一樣、每個人都做一樣的打扮。亞洲女生對於身體和外表的焦慮比較大，但大多是因為媒體、廣告還有社群軟體。」

除了〈恐怖谷〉，諷刺假新聞的〈你要去哪裡〉ＭＶ也在網路上獲得廣大迴響。「很多人在社群媒體上搜尋要去的餐廳和展覽，你以為自己有獨立思考的能力，但其實不然。大家習慣看懶人包其實是很危險的，沒有人想要去建立自己的思考邏輯，了解事情的脈絡。大家都做同一件事情的行為對我而言很像喪屍，導演就決定要拍喪屍動作片，所以這個ＭＶ裡面有非常多的符號、符碼可以去慢慢體會研究。」

音樂是唯一至愛
在出道25年之際，珊妮以這樣的專輯讓群眾有更深層的思，不僅為自己交出了亮眼的成績單，更希望音樂作為媒介，可以傳遞更多訊息，因為對她而言，音樂是唯一且沒有退路的選擇。「我從來沒有想過，不做音樂的話我該做什麼，因為有這樣的想法，就不可能把事情做好。很多長輩覺得音樂不是一件正經事，很多人也認為是消遣和副業，可是我從第一天開始做音樂的時候，就有非常認真的決心。」

這些年來，從唱歌、寫歌到製作，關於音樂的所有面向，對珊妮而言，都是細膩且甘之如飴的美好，甚至到了開始製作別人唱片，才知道自己也很適合當製作人。「有些人很討厭複雜的工作，但是我從小就非常喜歡處理複雜、困難的事情。」

勇敢擁抱各種挑戰的她，也因此接下了金曲和金音評審主席。「好玩但是壓力蠻大，因為都有階段性改革的任務和壓力，尤其今年又是金曲三十，是一個很重要的里程碑。我覺得這兩年在我擔任主席的時候，不僅認識到很多年輕的創作者，不同音樂人間交流討論的機會也非常珍貴，比如說有幸聽到林夕對詞的評論。有熱情的年輕人進到這個產業，就會反映在獎項上，跨世代、跨群眾的溝通是我覺得音樂產業最重要的事。」

最甜蜜和最彷徨的
出道這麼多年，珊妮依舊最享受與其他樂手一起Jam的片刻，那樣無數的瞬間，串成了音樂上的成就感。她提到去年和田馥甄合作單曲〈自己的房間〉就是挑戰自己到極致。「我們把所有器材搬到一個民宿，然後每個樂手不同房間，錄音都是現場作，因為各種器材、地點，甚至是早上蟬鳴都會成為錄音失敗的因素，這是非常有難度的事情，但我非常開心。我很討厭做容易達成的事，因爲成就感會很低，要盡量避免太簡單的事情，要不然人會變懶。」 

會有這張專輯發想，也是從2018年開始，珊妮感受到身邊的人和年輕世代都特別徬徨，大家似乎都站在人生的交界處，懷疑未來會不會崩塌。平時不喜歡刻意呈現正能量的珊妮說，希望自己用另一種方式給大家不一樣的角度去看世界。「去年（2018）選舉完，大家對於公投的結果覺得不可思議，我感覺到所有人必須停止沮喪，所以跨年那天我發了一篇文，詢問我的網友，是否可以告訴我今年最沮喪的事情，我要寫成一首歌，這首歌就是〈成為一個厲害的普通人〉。我在裡面融入了同婚公投、盧凱彤去世、家暴、失戀…我想讓大家知道，身為一個人還是可以很有力量，因為每個人都可以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，只要不要放棄繼續往前。」珊妮這麼說。

2019年已經過了三分之二，未來是美好抑或苦難，依舊未知，但或許，我們還有一點時間可以去創造和改變。在關心自身和社會的同時，也要花時間習慣，讓自己有獨立思考的能力。「我想自己能做的，就是用歌曲，讓一些人覺得自己並不孤單吧。」珊妮這麼說。

 ■撰文/ Nymph Lee‧攝影/ Chou Mo‧造型 / Dorothy May

本文轉載自LEZS35〈關於未來，關於我們 - 陳珊妮〉